对联-四川大山洞对联 蜀地史迹旺苍县万山乡

蒲守国/文图

从旺苍县城向东,经过40余公里的乐西走廊(东起南江乐坝、西至旺苍西河的槽谷),至三江而北折,然后溯后坝河而上,再行30余公里,来到群山簇拥的万山乡。乡政府驻地东侧,一条弯弯浅浅的溪流蛇折蜿蜒,流泻而出。夹岸,黛青色的山体、碧绿的植被交错掩映,使这里显得极为清净、深幽、新奇而迷蒙,古称濛溪河。

小河西畔,在被称作菊花寨的嵯峨山峰中段的平缓处,保留着一套穿斗木结构的清代民居。原是一套双天井大院,随着人口的不断发展、变迁,已经变得零落。大院北首的老堂屋前房柱上,悬挂着一副笔力遒劲、储满激励的对联:“观听圜桥事成有志,恩治凤沼功倍少年”。

四合院的主人姓陈,这套老民居建于清嘉庆时期,距今已有200多年历史,被陈氏族人称为老堂屋。

兵连祸结,流离转徙

陈氏老族谱中说,隋末唐初,安徽安庆府宿松县有一个叫陈能的人,率族中亲近本家数人,迁至“蜀阆州之西水(今阆中市东西河村)新井(今南部县境内)”,落地生根,开枝散叶。渐渐地,发展形成一个人丁兴旺的望族,子嗣遍及巴蜀各地。

传至明末清初,战乱和瘟疫让这个家族蒙受了残酷的重创,人口锐减。族中那些九死一生的幸存者,多数沦入流离失所的窘境。

按照《移民填蜀诏》的规定,新迁入的外省籍人士可减免4年赋税,像陈氏这样的“实川”者,就没有特别照顾的政策,而且地方政府还把筹集军粮的目光集中到这些老川人身上。

按陈家营祖坟坡碑记查考得知,雍正初年,在这一支陈氏后裔中,有一对叫陈龙、陈虎的兄弟,就是因为“不支军粮”而“潜徙广元高城(插占于今旺苍县万山乡濛溪河)、梁山(插占于今旺苍县五权镇寨坝河)”,垦荒落业,安身立命。

那时习惯把地处四川东北部的广元县和毗邻的南江县合称“广南两邑”。两邑之地,烽火虽然早已熄灭,但昔日的繁华却已不再。在荒凉的绵延峰峦间,大量肥土沃田,养育着这些四处辗转、落业插占的新家族及新邻居。

濛溪河,即今万山乡濛溪村。五峰簇拥、四水汇聚、北屏敦厚、南门洞开的地理精妙,再加上东边的云雾山与西边的菊花寨,如刻意装饰般形成了左青龙、右白虎的风水格局。

在风水先生的赞誉下,陈虎(字凤徙)定居在这弯弯浅浅的濛溪河畔。所居之地,被后人称作陈家营。

安身立命,鸾鹄在庭

几十年弹指而过,陈家营已不能满足陈氏一大家子人居住了。

族谱中说,到清嘉庆时期,陈虎子孙中有一个叫陈绍华的,买下濛溪河西畔的菊花寨下(今菊花村二组)的全部土地。请了风水先生,前后花费4年时间,新修了一套“两颗印”(一套房子由两个四合院组成)。

整套穿斗木结构房屋,占地面积大、气势恢宏、用材讲究,让人称羡,美其名曰大屋岭。巍峨菊花寨,四季葱茏;鼎盛大屋岭,百业中兴。从此,这一支陈氏,又在新领地里走向繁荣。

陈姓家族一直秉承耕读传家的家风,谨守着“勤养家、简养德”的祖训,并以《朱子治家格言》为家训导的范本,传承着严格的家风和家教。

陈绍华与妻子张氏有三男:长子陈文儒、次子陈文仪、幼子陈文修。在他修建大屋岭房子时,儿子们已接近成人,陈文儒都10多岁了。

说起陈文儒,那可是“名头响彻高(城)梁(山)二堡、雅号传遍广(元)南(江)两邑”的传奇人物。

清道光初年,他15岁考中秀才、18岁考中举人,名噪一时。陈文儒不仅年少才高、勤奋好学,而且一表人才,谈吐从容,为当地百年难遇的俊朗奇才。

陈文儒的成长,倾注着陈绍华夫妇的心血,也是大屋岭乃至整个陈家营族人的骄傲。自然,他也得到特殊的宠爱:终日临窗诵读诗书,从不允许下地干活,出行骑一匹专有的高头大马。

道光时期(1820-1850),国势走向衰颓,江河日下。西方列强环伺华夏,大量鸦片涌向中国;国内,吏治腐败,社会弊端积重难返,教匪活动逐渐频繁。在这深山里的陈氏门中,依然默守着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的族规。

那时的读书人,在谋取功名或步入仕途方面,是要看家庭背景及社会人脉的,并不单单取决于“学而优则仕”。像陈文儒这样出身草根的寒门学子,自是不会轻易获得做官机会。所以,放榜一结束,所有举人都四处走动,开始交游。

新《陈氏族谱·名人录》中写道,陈文儒背着沉甸甸的盘缠包袱(内装沿路生活所需铜钱和结交权贵的仪银),单人独骑,拜谒广南两邑县府。

按计划,陈文儒先到了南江县,见到时任知县、有着进士出身的雷化醇。这雷大人是爱民惜才的好官,青年才俊的谦恭博学、轩昂器宇,深得他的欢心。除设宴款待外,还挽留陈文儒在府上盘桓数日。

一官一民、一老一少谈得特别投机,有时还作一些诗词互相酬答、咏和。转眼间,四五天就飞逝而过。陈文儒想起还要去拜访广元知县,就揖别了雷大人。分别时,雷大人提出,他将去陈文儒的居住地大屋岭赠送贺匾和对联。

陈文儒望广元而去。来到一个人叫茶花沟的小山村。途中,遇到一个美丽女子。通过交谈,陈文儒知道女子姓郝,是茶花沟中一位老童生的女儿。在父亲的熏陶下,女子也识得一些文字,而且性格开朗、热情大方。

女子得知陈文儒是父亲经常提到的大才子时,邀请陈文儒去她家。老童生见了,奉为上宾。一连3天,陈文儒都盘桓在茶花沟,把去广元县的事儿忘诸脑后。后来猛然想起,连忙告辞。

变生肘腋,杀身以谢

这番奇遇,极为正常,文人相敬,本是佳话。偏在那饶舌人搅动下,竟成一桩风花雪月的谣言。老童生被作为风化案主犯,父女被带到祠堂,接受族规惩戒。

族长年老昏庸,一众执事也是各房长者,是非不分,思想狭隘,总觉得人们在交相谈论中,都说得有板有眼,遂认定伤风化是铁定的事实,父女百口莫辩,当夜含冤自尽。

陈文儒离开茶花沟后,一路乐呵呵地游玩在通往广元县的途中。走到临近广元县城的龙洞碥客栈,遇到来自老家的两位堂兄。

两位堂兄见他悠哉乐哉,气不打一处来,就将道听途说得来的有关他“私定终身”的传闻、家中父母的震怒和悲愤、乡里坊间的鄙夷和谴责、郝家父女双亡的变故、陈家营正在为他量身准备的族规家法等和盘托出。

其实,两个堂兄也是瞒着家人偷偷来给他报信的。听着听着,陈文儒直觉天旋地转,两眼发黑,栽倒在地。两位堂兄将他扶起摇醒,又说了一箩筐宽心话。陈文儒一直铁青着脸,不吭一声,眼泪扑簌簌滑落。

陈文儒觉得自己是杀害郝家父女的刽子手,虽百死不足以谢其罪,哭了整整一个通宵。第二天,他想回茶花沟一探究竟。两个堂兄怕他莽撞,也租了马匹,紧随左右。

到了通往水磨沟和大屋岭的岔道,两个堂兄死活要把他拽回老家,陈文儒只得依了他们。走了10多里,陈文儒说去林子里解手,两兄弟远远地看着。

过了一段时间,不见他出来,遂去探寻,发现陈文儒吊挂在树上。二人扑上去,将陈文儒放下来。一探鼻息,已经气绝身亡。

两堂兄被这肘腋间的惊天巨变吓得六神无主,放声痛哭。直到有人路过,众人搭手,用树枝暂时掩盖尸体,待后安葬。二人星夜兼程,回大屋岭报讣。

正当大屋岭商量着料理陈文儒后事时,忽然听到有锣鼓声自山梁上传来。原来,是南江县雷知县带着一班人送匾额和对联来了。陈文儒离开后,雷知县就亲笔书写贺匾和对联,全然不知已经发生的剧变。雷知县得知情况后,也失声痛哭起来。

按照常规,要先把雷知县亲书的“仁瑞祯祥”匾额横挂在堂屋双开大门上方,然后再将木刻对联嵌挂在两厢柱子上。然而,在这样的情形下,是不能按常理来办的。

正在一筹莫展之际,从陈家营过来的一个族人提出:“先挂联于门庭,以颂皇恩而悼少魂。再列匾于神壁,以慰昭穆而安家宅。”雷知县与陈绍华点头应允。

两张被生漆浸染得黑里透红的木板,显得富丽典雅。瓦背形的木板上,16个笔力遒劲、铁画银钩大字浮翠流丹:“观听圜桥事成有志,恩治凤沼功倍少年”。金底红字的“仁瑞祯祥”横匾被高高悬挂在堂屋后壁“天地君亲师”牌位上。

安置好后,雷知县谢绝陈绍华的挽留,潸然告辞。陈绍华早已央请人力,将陈文儒“接”回故土,择日安葬。

余荫盛世,谱写繁荣

如今,当年的四合院已变得零落,部分房舍被分割、拆除,只在靠山的一端,留下一排10多间古旧的穿斗木结构青瓦房,嵌挂着木对联的斑驳木柱子后面的那间中堂,被人习惯地称作老堂屋。

200年来,老堂屋神壁上的横匾早已不知去向,唯有这幅对联向今人诉说着这一个写满才情又凄美的故事。

古代太学(隋代改为国子监)周围环水,有四门,以桥通。所以,圜桥代指学校或学府。《后汉书·儒林传序》载:“飨射礼毕,帝正坐自讲,诸儒执经问难于前,冠带缙绅之人,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。”

下联的“凤沼”又借“凤凰池”喻指学校,在这里泛指从事儒学研习的场所或领域。“恩治”,就是“在皇恩治下”。雷知县在上联引用《后汉书》的用词,下联又化用了。

两个典故:唐杜甫《赠韦左丞丈济(天宝七年以韦济为河南尹迁尚书左丞)》:“时议归前烈,天伦恨莫俱。鸰原荒宿草,凤沼接亨衢。”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:“故事半古之人,功必倍之,惟此时为然。”

短短16个字,既勉励学子只要树立远大志向、勤奋好学,目标就会实现;又赞誉青年才俊深蒙皇恩、聪慧睿达,在风华正茂的年代就取得成功,获得殊荣。

这幅对联及对联中人物为这个沧桑家族增色不少,至于后来发生的事,只好另当别论了。

200年来,从老堂屋分支出去的陈氏后裔,至今已超过3000人。每年,有很多在外地工作或居住的陈氏子孙,到大屋岭老堂屋来瞻仰这副对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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