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思-(原)《红楼梦》-贾蓉 一个莫名其妙而又合情合理的人设
很早之前就想写贾蓉,这个宁国府的嫡孙,有着并不逊于宝玉的丰姿——“面目清秀,身材俊俏,轻裘宝带,美服华冠”,但他在宁荣两府和读者的心中,都没什么地位。
甚至,因为他的妻子秦可卿过于出名,而让他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:这对年貌相当的少年夫妻,为何一句对话交流都没有?是贾蓉不善言辞性格内敛吗?
因为我找不到答案,无以解释这个问题,所以搁下了写他的笔,这一搁就是几个月。
直到我把原著重新精读了一遍,把关于他的所有文字都放到脑子里综合思考,我终于找到了答案。
这个答案,就在他的名字里:蓉。
在揭晓这个答案之前,我们先来看看贾蓉在书中的表现。这些表现,都是通过人物关系来体现的,把他所有的人物关系构建起来,答案自然就会浮出水面。
在王熙凤面前,他伏低做小讨欢心
贾蓉第一次出场,是在刘姥姥进贾府打抽丰时,刘姥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明来历,却被突然来访的贾蓉所打断。
当着刘姥姥、周瑞家的、平儿以及众丫鬟的面,贾蓉和王熙凤的互动很亲密,以致于让很多读者怀疑他们有不伦关系。
贾蓉前来,是受父亲贾珍的命令,来找王熙凤借屏风,为迎客装门面。
王熙凤故意逗他,假意拒绝,于是贾蓉“嘻嘻的笑着,在炕沿上半跪道:婶子若不借,又说我不会说话了,又挨一顿好打呢。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。”
这种作派,如此用在夫妻相处,一定是个能融洽夫妻关系的暖男。
由此可知,他并非不善言辞,也丝毫不内敛,倒是活泼得很。
与贾珍近似于分裂的父子关系
贾珍是族长,贾府的外务基本上都是他在负责,贾蓉是他的助手。这对父子的关系也特别奇怪,可以称之为分裂。
当贾珍要行使父权时,严厉且无情,而且即使面对面也不直接交流,还要借助小厮传话。贾珍道:"你瞧瞧他,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,他倒乘凉去了!"喝命家人啐他。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,违拗不得,有个小厮便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。贾珍又道:"问着他!"那小厮便问贾蓉道:"爷还不怕热,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?"贾蓉垂着手,一声不敢说。
看到这种表现,读者一定以为这对父子除非不得已,必不会同框,贾蓉应该拼命想躲着父亲不出现在他面前才对。
可是,换了一个场景,这对父子突然变成了密友,而且是心灵相通的密友。
因贾敬去世,尤氏接了尤老娘和二姐三姐来宁府,父子俩从国丧现场往回奔,刚到家就听到这个消息,“贾蓉当下也下了马,听见两个姨娘来了,便和贾珍一笑”。
这一笑里,包含着父子俩的心照不宣。此时,他们成了最亲密的盟友,连贾琏都知道他们父子有“聚麀之诮”,即在情色上不分父子,同进同出,毫无伦理的概念。
由父子关系转变为狐朋狗友,在这种场景下的同框,贾蓉应该不再对父亲有惧怕,反而是他最为轻松的时刻。
在堂叔贾琏面前,他能说会道,献计献策
因为贾蓉的品行低劣,很容易让读者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。书中也没表现过他独挡一面处理事务,但在帮助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件事上,他表现出了能力。
贾琏想娶尤二姐,难度很大,可以说是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,阻力重重。既有国孝家孝在身,尤二姐又有婚约,而且贾琏家里还有个惹不起的母老虎。
何况,贾琏想的是娶尤二姐为妻,而不是纳妾。
可是,在贾蓉看来,这很容易办到。“叔叔若有胆量,依我的主意管保无妨,不过多花上几个钱。”
有胆有钱,何事不能解决?钱,对于贾琏来说,不是问题,他只是比较没胆,因为害怕王熙凤这个母老虎。
贾琏的害怕,其实是有爱的成分,如果他真拿男尊女卑、三从四德那一套来压,王熙凤也拿他没办法。相对来说,贾琏还比较文明,不喜欢用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。
但是,如果有人帮着出主意并愿意跑腿包办,那就不一样了,这就等于壮了胆,
这件看起来十分棘手的事,却被贾蓉办得天衣无缝,如果不是贾琏的小厮兴儿嘴碎,估计能瞒上好一阵子。
由此可见,贾蓉是有办事能力的,有头脑且有执行力,虽然不是用在正道上。
不过,对于他们这样的纨绔公子来说,也没有正道不正道的区别,反正人生就是享乐。
再回到我们开头的问题,这样一个活泼且有机变能力的少年公子,为何与他那“风流袅娜”的绝色妻子毫无交流互动?为何妻子死后也不见他流露一点悲痛?
俗话说:一日夫妻百日恩,就连尤二姐死了,贾蓉都对贾琏说了一句劝解的话,并且暗示贾琏,这事与王熙凤脱不了干系。
这说明贾蓉并非冷漠之人,为什么独独对自己的妻子毫无表示?仅仅是因为贾珍和秦可卿有不伦关系吗?
这说不过去,因为贾珍和贾蓉本来就是风月场上的父子兵。
最终,我在“蓉”字上找到了答案,这也符合作者曹先生喜欢用名字暗示的风格。
蓉,芙蓉的蓉,即荷花。作者曹先生很喜欢荷花,因为它不但代表美,还代表品格高洁,比如蒋玉菡是荷花,香菱是荷花,黛玉也是荷花。
只是,贾蓉这支荷花与他们不同,因为他是假蓉,即假荷花。
贾蓉这支荷花起什么作用?《离骚》中有“制芰荷以为衣兮,集芙蓉以为裳”,意思是用荷叶和荷花制成衣裳,表示很美。
贾蓉就是一件衣裳,一件用来遮羞且让外人看来很美的衣裳。
这件衣裳的主要作用,就是给贾珍和秦可卿的关系当挡箭牌。
我在《秦可卿:红楼中最复杂最神秘的女人》一文中剖析了,秦可卿嫁进宁府,就是冲着贾珍来的。秦可卿嫁进宁府之前,就与贾珍有来往,想要与贾珍保持关系并获得地位,贾蓉就是个非常好的挡箭牌,或者说是可以给外人看的最美的衣裳。
在外人眼里,贾蓉和秦可卿确实非常相配,就连活了一辈子的老祖宗贾母,都把秦可卿当成“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”。
当然,宁府的那些烂事,贾母是看不到的,当然也不会知道秦可卿的真实面目。
贾蓉非常清楚,自己的妻子其实是父亲的女人,而且与父亲感情深厚,他不过是一件当成摆设的衣裳而已。
正是这种尴尬的关系,让贾蓉与秦可卿无法正常互动,当然也更说不上什么感情了。
只是,贾蓉终究是假蓉,他的演技没有秦可卿精湛,可能也并没打算刻意去演,那么遮羞的衣裳就总有被掀开的时候,贾珍和秦可卿的不伦关系就此暴露。
有人说:贾蓉为什么就甘于做这件衣裳?很简单,能和父亲一起“聚麀”且乐此不疲,还能期望他在男女关系上有正常的价值观吗?
对于贾蓉来说,能够尽情享乐就是他的价值观,这是父亲贾珍的言传身教,至于自己的妻子是什么人,还重要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