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思-不要去教年轻人怎么爱,这是最没意思的

原标题:不要去教年轻人怎么爱,这是最没意思的

不要去教年轻人怎么爱,这是最没意思的

作家路内曾经写过一篇自认为“有些过火”的短篇小说,叫《色情狂编年史选》。当时没有机构敢发表,他只得自己欣赏。在欣赏了10年后,他决定在2020年的上半年把那个故事扩展成长篇。

这10年间,路内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起伏,就是见朋友的次数比过去变得少了。他说,自己只有两种状态——在写和不在写,“写的时候对生活缺乏现实感,写完就好了”。但那部他挂记了10年的小说,却完完全全地被他改变了。

路内本来想从“性”的角度去讨论一下近30年间的观念变化,但在落笔时,他纠正了自己的视角,走了一条更窄的路。于是,便有了《关于告别的一切》。这部长篇小说的时间线从1985年延伸至2019年,讲述了一对父子在不同年代所经历的爱情。路内说,趁着还有人愿意看爱情小说,就把它写出来吧,以后的年代也许就没人要看了。

《关于告别的一切》

作者:路内

尽管已经有了文本上的依托,但在写作的过程中,路内还是会遭遇困境,他说:“小说牵涉到时代,这个人物也很难搞,他首先藐视大历史;其次,他作为一个作家,对大历史叙事和我一样熟悉,也保持警惕,不要成为这类叙事的牺牲品。他和历史的脱节、和感情的纠缠,是互为表里的。”

29万字写完,路内最大的感受是,这种类型的长篇小说,要攒点元气才能写,“上一本是8年前出版的,如今这本,可能是最后一回”了。

书写当代是极为困难的

在阅读《关于告别的一切》时,许多读者更愿意从爱情的角度去理解这部小说。在小说中,男主人公李白这样形容爱情:“爱情就是:我应该陪着你把一手烂牌打到底,并且永远不去讨论它意味着什么。”

但路内觉得,这句话只是主人公的美好言辞或托词。实际上,在现实中,很少有人能做得这么彻底。路内说:“我肯定讲不出这么绝对的话,对爱情,我只能说,忠诚一些,坦白一些。”因为爱情在伦理之内,偶尔也会跨过伦理,就像小说里写的:“爱情是个迟缓的词,但事实可能锋利而迅速。”

由于小说有着三十几年的时间跨度,一些人在讨论中也难免会去比较老一辈人与新一代人的爱情追求。路内并不觉得不同代际之间的爱情有什么差异,但他承认在这之间确实有一道分界线。他认为这个分野是前现代和现代,“这一前后是结构的变化,在他们各自的阵营内,追求的东西是相似的”。

路内说:“像我这种新一代中年人,看到新一代青年人,总觉得大体上追求的都是快乐,是情投意合、互相尊重和保护。至少我们讨厌的东西是共同的,比如讨厌那些分不清钱和爱的人。”但之所以能讲出这样的话,是因为路内已经迈入了中年,“离场了,可以退一步看,会更宽容些。不要去教年轻人怎么爱,这是最没意思的”。

路内认为不同代际之间的爱情存在一个分界线。/电影《我和我的父辈》

过往的很多年,路内并不是很关心读者们的反馈。直到2020年,醒着的时候,路内就一直上网。有人给他发私信,他一般都会回复。这种方式的互动也启发了他,可以在小说里呈现一些类似的桥段。

在《关于告别的一切》的末尾,路内写了一段作者和评论者在网上的“骂战”。从小说的情节看,双方都遭到了网络暴力,但是没人能够搞清这到底是公共领域的激烈互动还是私人“互撕”。

路内说,作者(包括译者、编辑)和读者(作为个体)互骂是不对的,但在互联网时代,个体维护权利的办法之一就是快速转变成群体。在小说中,路内试图去探讨:读者体系一旦集群,是否能构成话语权力?专业人士是否有资格冒充普通读者,作者个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?人们怎么理解创作和评论的“自由和平等”?就连路内自己也很难厘清这些问题,他指望着能在读者的意见里得到一些答案。

翻阅评论的时候,路内看到,有些读者会将自己的阅历和经验添加进去。路内说:“我觉得这些特别可贵,他们为文本叠加了一些自我。这是我受不起的。”但最近,路内最爱看的,则是各种揣测他的人格的评论,有人说他是“中年怀旧,浪子回春”,也有人讲他是“矫情YY”。他看完,也只是一笑置之,他说:“我们小区的志愿者对我的评价不是这样的。这都是开心事儿,大家随意。”

路内近照。/受访者供图

《关于告别的一切》的结局设定在2019年。这是目前为止,路内所有小说中距离当下最近的一部。

路内说:“书写较近的时代有一些难点,事物开始显形,故事元素增多,但路径广阔会使得作者失去目标。部分读者会立即用一种当下的道德观来要求人物,这也没错,毕竟人物也是活在当下的。所以反穿越的剧里,男主即使是皇帝也很少敢动纳妾的念头,读者不答应。”

而这些问题也使得书写出现了小小的悖反:写大家熟悉的事,写不过微博;写大家不熟悉的,写不过深度报道;使用当下价值观,显得平庸,反价值观又容易被批判。路内说:“好吧,既然这样,那就让我们写点苦大仇深的吧。”

被写作改变命运的青年

路内也曾试想过,如果没有写作,他最大的可能是作为“废柴中年人”被人从广告公司踢出来,现在在送快递。如果连广告公司都没混进去,那么他的前景可能更为悲凉——“在剧组打工,五湖四海,听凭打骂,做个靠得住的单身大叔”。

成为写作者前,路内做过很多份工作,钳工、电工、操作工,每一份似乎都和现在的作家身份没什么联系。他离文学最近的时候,是在工厂的图书馆里借书看。那时候,短篇故事他能翻来覆去读上个三四遍,先锋派的作家写出的文字,有些他现在还能背出个大概。

成为写作者前,路内做过很多份工作,每一份似乎都和现在的作家身份没什么联系。/电视剧《平凡的世界》

当时,800人左右的工厂里,有二十几个文学青年,路内是其中之一。不过,在他正式走上写作之路后,他和那些人都失去了联系。如今回溯起那段时光,路内说:“很遗憾,后来也没有人给我的微博发过私信。”

24岁那年,路内离开了工厂,他心里有更大的抱负——想写一部长篇小说。辞工在家的日子,他在稿纸上飞奔着,写了十几万字的故事,讲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文学青年四处游荡。路内说,人在少年时,会觉得自己的年纪太苍白了,没有什么可以写的。他那时的心态也很奇怪,一直想要写超出自己年龄的东西。但结果是,一年过去,他没能写出什么让自己满意的东西。

第二年,他在苏州找了份广告公司的差事。干了几年后,他就跳槽去了上海,接着在广告圈摸爬滚打。路内曾经说,广告拯救了一代文青——因为这个行业吸纳并养活了很多满脑子都是天马行空的想法的青年。

路内认为写作者或多或少都在捡拾往事中有价值的记忆。/受访者供图

时间一晃而过,路内很快就30岁了。有一回,他和朋友聊起一个想法,路内依照自己的经验,讲了一个糖精厂男青年的故事。之后,路内说想把那些内容写成长篇小说。朋友的回答是:“这些素材,充其量写两个短篇。”

路内听了很生气,为了证明自己,同时也为了留存一些青年时期的记忆,他开始动笔了。2006年,他一边“摸鱼”,一边在电脑上写着虚虚实实的故事。除了睡觉时间,他基本都在写,每天稳定地产出四五千字,三个月就完稿了。

写完,路内把稿件投给了《收获》杂志。没多久,他接到了一通电话,对方告知他,稿子被留用了。那部小说,正是他的成名作《少年巴比伦》。自那往后,路内极少去写超越年龄的故事,而是将城镇的青年嵌入到过往的时代当中。他觉得,大人的故事无聊死了,青年似乎更值得写。

永远的追随者

2017年,由《少年巴比伦》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。电影制作前期,路内并没有替编导们去构想,他深知,那是别人的工作。但在影片上映后,路内看到银幕上复原出的化工厂与他记忆里的样子很是相似。他知道,制作团队确实是花了心思的。

他很喜欢饰演男主角路小路的董子健。路内说,董子健好像天生有那个阶层的小孩身上夹杂的谦逊与强硬,同时也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。在观影的过程中,让路内印象很深的是李梦捏住长裙一角,挂在自行车右把手上,然后溜车上座,放下裙角,在影片中一闪而过的镜头。因为“这个动作早就已经没人做了”。

路内很喜欢董子健在《少年巴比伦》中对路小路的演绎。/电影《少年巴比伦》

这部影片立项的时间是2015年,在此之前,路内刚刚完成自己的“追随三部曲”——《少年巴比伦》《追随她的旅程》和《天使坠落在哪里》。这三部作品的主角都是那个叫路小路的男青年。

多年过去,在新近出版的《关于告别的一切》中,路小路已经不复存在了,主角变成了“过气文人”李白。但在路内看来,他们有很多特质是相似的,比如骄傲、嘴巴不饶人。路内认为,他们有一个内核上的根本差别:路小路是一个寻求解释的人,而李白想从所有固定的解释中解脱出来。

路内说:“其实他们都知道,这个世界,从一出生开始,所谓真理就掌握在别人手里了。但路小路确实不是这样,他只认识身边的人,这些人全都很可笑,一副不像是掌握真理的样子。他要做的是去追寻。”

而作为一个写作者,书中的李白说自己是“往事的拾荒者”。路内将其视为一种姿态,“但并不是唯一的姿态”。在他看来,所有的写作者都是如此,很多人身上也都有李白的影子——在往事中捡拾一丝一毫有价值的记忆。

《追随她的旅程》

作者:路内

而小说外的路内,也同样在追寻着自己关心的人的生命状态,尤其是那些青年。路内自己的总结是,如今的青年群体,身上的“互联网气质”比较突出。而路内那代人身上最强的则是“房地产气质”。他说:“年轻人怕停电,中年人怕地震。其实我并不太在乎纵向的对比,我更想知道他们自己横向对比以后的结论是什么。”

去年,路内和脱口秀演员颜怡、颜悦做了对谈。结束后,路内的感受是:“她们可以做那种真正纯粹的幽默,观众也很宽容,毕竟买了票不是来寻找人生意义的。我却很难获得这种宽容,但我在某些区域能写得比她们‘过分’一些,我也不用那么高密度地幽默,质感上不一样。”

路内那代人身上最强的则是“房地产气质”。/电影《少年巴比伦》

如今,路内时常会想起自己在青年时期遇到的一件事。那天,车晚点了,他和朋友两人苦闷地坐在火车站广场的角落,有个陌生的年轻人踱过来,对他俩说借十块钱。他俩惊讶地看着他,以为他要打劫。路内心想:这人敢以一劫二吗?

然而,那个年轻人严肃地说,自己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找他俩借钱的。当时,他俩口袋里加起来只有二三十块钱,还要坐火车,肯定不能给对方。路内说:“他明抢其实可以试试后果,我们也是带着刀赶路的。”后来那人走了。路内清晰地记得,问他借钱的人,和他讲了一个成语——山穷水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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