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志摩现代诗歌5篇推荐
1921年由于狄更生的介绍和推荐,徐志摩以特别生的资格进了康桥大学(现剑桥大学)皇家学院,研究政治经济学,在剑桥两年受西方教育的熏陶及欧美浪漫主义和唯美派诗人的影响,开始创作新诗。下面就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徐志摩的诗歌,希望能帮助到大家!
留别日本1
我惭愧我来自古文明的乡国,
我惭愧我脉管中有古先民的遗血,
我惭愧扬子江的流波如今溷浊,
我惭愧——我面对著富士山的清越!
古唐时的壮健常萦我的梦想:
那时洛邑的月色,那时长安的阳光;
那时蜀道的啼猿,那时巫峡的涛响;
更有那哀怨的琵琶,在深夜的浔阳!
但这千余年的瘘痹,千余年的懵懂:
更无从辨认——当初华族的优美,从容!
摧残这生命的艺术,是何处来的狂风?——
缅念那遍中原的白骨,我不能无恫!
我是一杖飘泊的黄叶,在旋风里飘泊,
回想所从来的巨干,如今枯秃;
我是一颗不幸的水滴,在泥潭里葡匐——
但这乾涸了的涧身,亦曾有水流活泼。
我欲化一阵春风,一阵吹嘘生命的春风,
催促那寂寞的大木,惊破他深长的迷梦;
我要一把倔强的铁锹,铲除淤塞与臃肿,
开放那伟大的潜流,又一度在宇宙间汹涌。
为此我羡幕这岛民依旧保持著往古的风尚,
在朴素的乡间想见古社会的雅驯,清洁,壮旷;
我不敢不祈祷古家邦的重光,但同时我愿望——
愿东方的朝霞永葆扶桑的优美,优美的扶桑!
太平景象2
「卖油条的,来六根——再来六根。」
「要香烟吧,老总们,大英牌,大前门?
多留几包也好,前边什么买卖都不成。」
「这枪好,德国来的,装弹时手顺;」
「我哥有信来,前天,说我妈有病;」
「哼,管得你妈,咱们去打仗要紧。」
「亏得在江南,离著家千里的路程,
要不然我的家里人……唉,管得他们
眼红眼青,咱们吃粮的眼不见为净!」
「说是,这世界!做鬼不幸,活著也不称心;
谁没有家人老小,谁愿意来当兵拼命?」
「可是你不听长官说,打伤了有恤金?」
「我就不希罕那猫儿哭耗子的『恤金』!
脑袋就是一个,我就想不透为什么要上阵,
砰,砰,打自个的弟兄,损己,又不利人。
「你不见李二哥回来,烂了半个脸,全青?
他说前边稻田里的尸体,简直像牛粪,
全的,残的,死透的,半死的,烂臭,难闻。」
「我说这儿江南人倒懂事,他们死不当兵;
你看这路旁的皮棺,那田里玲巧的享亭,
草也青,树也青,做鬼也落个清静:
「比不得我们——可不是火车已经开行?——
天生是稻田里的牛粪——唉,稻田里的牛粪!」
「喂,卖油条的,赶上来,快,我还要六根。」
庐山小诗两首3
(一)朝雾里的小草花
这岂是偶然,小玲珑的野花!
你轻含著鲜露颗颗,
怦动的,像是慕光明的花蛾,
在黑暗里想念焰彩,晴霞;
我此时在这蔓草丛中过路,
无端的内感,惆怅与惊讶,
在这迷雾里,在这岩壁下,
思忖著,泪怦怦的,人生与鲜露?
(二)山中大雾看景
这一瞬息的展雾——
是山雾,
是台幕?
这一转瞬的沈闷,
是云蒸,
是人生?
那分明是山,水,田,庐;
又分明是悲,欢,喜,怒;
啊,这眼前刹那间开朗——
我仿佛感悟了造化的无常!
毒药4
今天不是我歌唱的日子,我口边涎著狞恶的微笑,不是我说笑的日子,我胸怀间插著发冷光的利刃;
相信我,我的思想是恶毒的因为这世界是恶毒的,我的灵魂是黑暗的因为太阳已经灭绝了光彩,我的声调是像坟堆里的夜鴞因为人间已经杀尽了一切的和谐,我的口音像是冤鬼责问他的仇人因为一切的恩已经让路给一切的怨;
但是相信我,真理是在我的话里虽则我的话像是毒药,真理是永远不含糊的虽则我的话里仿佛有两头蛇的舌,蝎子的尾尖,蜈蚣的触须;只因为我的心里充满著比毒药更强烈,比咒诅更狠毒,比火焰更倡狂,比死更深奥的不忍心与怜悯心与爱心,所以
我说的话是毒性的,咒诅的,燎灼的,虚无的;
相信我,我们一切的准绳已经埋没在珊瑚土打紧的墓宫里,最劲冽的祭肴的香味也穿不透这严封的地层:一切的准则是死了的;
我们一切的信心像是顶烂在树枝上的风筝,我们手里擎著这迸断了的鹞线:一切的信心是烂了的;
相信我,猜疑的巨大的黑影,像一块乌云似的,已经笼盖著人间一切的关系:人子不再悲哭他新死的亲娘,兄弟不再来携著他姊妹的手,朋友变成了寇仇,看家的狗回头来咬他主人的腿:是的,猜疑淹没了一切;在路旁坐著啼哭的,在街心里站著的,在你窗前探望的,都是被奸污的处女:池潭里只见些烂破的鲜艳的荷花;
在人道恶浊的涧水里流著,浮荇似的,五具残缺的尸体,它们是仁义礼智信,向著时间无尽的海澜里流去;
这海是一个不安靖的海,波涛猖獗的翻著,在每个浪头的小白帽上分明的写著人欲与兽性;
到处是奸淫的现象:贪心搂抱著正义,猜忌逼迫著同情,懦怯押亵著勇敢,肉欲侮弄著恋爱,暴力侵凌著人道,黑暗践踏著光明;
听呀,这一片淫猥的声响,听呀,这一片残暴的声响;
虎狼在热闹的市街里,强盗在你们妻子的床上,罪恶在你们深奥的灵魂里……
白旗5
来,跟著我来,拿一面白旗在你们的手里不是上面写著激动怨毒,鼓励残杀字样的白旗,也不是涂著不洁净血液的标记的白旗,也不是画著忏悔与咒语的白旗(把忏悔画在你们的心里);
你们排列著,噤声的,严肃的,像送丧的行列,不容许脸上留存一丝的颜色,一毫的笑容,严肃的,噤声的,像一队决死的兵士;
现在时辰到了,一齐举起你们手里的白旗,像举起你们的心一样,仰看著你们头顶的青天,不转瞬的,恐惶的,像看著你们自己的灵魂一样;
现在时辰到了,你们让你们熬著,壅著,迸裂著,滚沸著的眼泪流,直流,狂流,自由的流,痛快的流,尽性的流,像山水出峡似的流,像暴雨倾盆似的流……
现在时辰到了,你们让你们咽著,压迫著,挣扎著,汹涌著的声音嚎,直嚎,狂嚎,放肆的嚎,凶狠的嚎,像飓风在大海波涛间的嚎,像你们丧失了最亲爱的骨肉时的嚎……
现在时辰到了,你们让你们回复了的天性忏悔,让眼泪的滚油煎净了的,让嚎恸的雷霆震醒了的天性忏悔,默默的忏悔,悠久的忏悔,沈彻的忏悔,像冷峭的星光照落在一个寂寞的山谷里,像一个黑衣的尼僧匐伏在一座金漆的神龛前;……
在眼泪的沸腾里,在嚎恸的酣彻里,在忏悔的沈寂里,你们望见了上帝永久的威严。